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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同时将这藏宝阁模具从内部点燃。既然太常伯李司刑有异议,不妨亲手验证一下,如何?”

    李乾佑冷哼一声,从蒲团上站起,接过了薛讷手中的线香。两人并排行至模型面前,薛讷道:“下官从一数到三,李司刑便和下官一起将线香伸入这藏宝阁内……一、二、三!”

    话音刚落,两人一齐将线香从模型的窗口伸了进去,只听“轰”的一声爆响,薛讷一侧的藏宝阁模型顷刻被点燃,须臾延烧至整个模型,火苗窜至两三倍高。堂下冯二、王五等守卫见此,无不脸色大变,惊呼道:“就是如此!那天藏宝阁烧得极快,若只是寻常纵火不当如此快的,我们当时就觉得实在是蹊跷得很!”

    众人又看向李乾佑那侧,模型竟然仍完好无损,连个烟都没冒起来。李乾佑自觉汗颜,又使劲地往里捅了捅,可直到线香都捅断了,也没有蹿起火星,场面无比尴尬。围观的人群见此,发出了嘈杂的笑声。

    “没用的,李司刑。当初设计别院时,为了防止木质建筑起火,会在其表面打蜡,故而仅凭火石纵火根本无法从内部点燃建筑,有了芒硝与昆仑黄则不同。此前下官曾破解龙门业火案,连石窟这样绝对不可能燃烧之物,其内部洒满芒硝与昆仑黄都会导致火焰暴起,更何况木制建筑。故而若没有假僧人在建筑内部撒上这两物,是绝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点燃藏宝阁的。”

    众人看向李乾佑,只见他虽然气鼓鼓的,却也想不出什么由头来反驳薛讷,偏头看向别处,佯装在思考。

    “先前那六名贼人作证,指责此女为本案主犯,又是怎么回事?”御史中丞问道。

    “这些人证纰漏良多,还请将他们带上,下官一问便知。”

    三司长皆无异议,武侯便将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从犯带了上来,按在堂中跪倒。与上一次不同的是,所有人都被蒙了眼睛,又有武侯从身后紧紧捂住他们的耳朵。

    见众人有疑惑,薛讷解释道:“上一次庭审过后,袁少常伯特地交待刑部牢头将他们分开牢房关着,以免他们互相串供。故而从那日到现在,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交流。”

    说罢,薛讷指向其中一名人犯,他身后的武侯便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薛讷负手问道:“此女是何时,在何处与你们接头的?如何指使的你们,可有何信物?”

    “是……是九月初五,在西市……其他的事记不清了。”

    薛讷示意武侯再将他的耳朵捂上,又指向另一个犯人,问了同样的问题。

    “十月下旬……在……在鬼市外面。”

    堂外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方才口中声声唾骂的“红衣夜叉”,此时也变成了“小娘子”,甚至有人开始替樊宁说话:“看面相就是个好孩子,怎可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摆明是被人陷害了嘛!”

    薛讷当堂将假僧人挨个问了一遍,每个人的说辞皆不一样。李乾佑不免一脸尴尬,其他人则满面了然:不消说,这些人乃是攀诬樊宁,凶手另有其人。

    薛讷看向高敏,今日的高敏一改七天前咄咄逼人之态,显得过于沉默,仿佛堂上发生的一切皆与他毫不相干。薛讷朝高敏一礼,语带戏谑问道:“高主事今日倒像吃了哑巴药,一言不发。这起子可是你当初所说的关键人证,如今又要作何解释?”

    高敏垂眼一笑,一脸无辜道:“高某只不过负责抓人罢了,这些人要指认谁是凶手,与高某何干?难不成薛明府要说,是高某指示了他们攀诬此女不成?”

    陶沐一挥手,武侯们便将六名犯人押了下去。大理寺卿与御史中丞低声商讨几句后,对薛讷道:“薛明府的论证,条理清晰,一目了然,可为我大理寺之典范。只是本官仍有一事不明:既然樊宁并非凶手,那么真凶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盗走《推 背 图》,将弘文馆别院付之一炬呢?”

    薛讷重又转向正前,面对着主审官道:“此案的真凶正是我先前所提到的,与田老汉一道被抓现行的胡人。由于真凶尚未伏法,究竟为何要盗走《推 背 图》、纵火烧馆并嫁祸樊宁,下官的确还未查清楚,即便有所揣测,亦不足以作为呈堂证供。所幸的是,关于他的身份,下官已经掌握了些许线索,这也是我等为何能提前在西市设伏,令田老汉认罪伏法的原因,接下来便请给下官提供线索的这位关键人物亲自讲与诸位。”

    薛讷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铁履声由远及近而来,只见三名器宇轩昂的龙虎军将士拥着一位身着飒爽戎装的少女走了进来。那少女个头不高,昂首阔步,英姿飒爽,正是李媛嫒。

    李媛嫒的到来引起堂上武侯、人证等的一阵惊呼,连三位主审官员都有些意外。而堂下围观的百姓方要一堵英国公府郡主的风采,便被一众武侯上来驱赶:“接下来是秘审,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围观百姓便皆被驱赶至京兆尹府大门之外,庭上只剩下了薛讷、樊宁、高敏以及众位主审官员。一名武侯正要上前带樊宁下场,却被高敏阻拦。高敏对其耳语两句,那武侯便一抱拳,留下樊宁,自己退了下去。

    看到李媛嫒到场,樊宁满脸惊讶,更多的则是赧然羞耻。听闻前些时日李勣过世,天皇闻之痛哭失声,更嘱咐要优待其家人,这令本就尊贵不凡的李敬业一家更受青眼。如今的李媛嫒犹如高岭之花,矜贵夺目,而樊宁虽非真凶,却被羁押在衙门之上,成了人人唾骂的红衣夜叉。虽然知道李媛嫒是来帮自己的,理应感恩,但樊宁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加之隐隐听得有武侯议论,称若非英国公李勣突然过世,薛讷与李媛嫒今年便会成婚,樊宁更是愁肠百转,瞬间消沉了起来。

    是啊,他们本就是许多人眼中天造地设的一对,樊宁怅然地想,那日说的什么薛讷从小就喜欢自己,会不会是李媛嫒在有意戏弄啊?毕竟她两个可是从小到大的冤家,想到这里,樊宁抬眼冲着薛讷的背影嗔了两眼,满是说不出的委屈。

    薛讷只顾着为樊宁平冤,哪里知道这一向大条的丫头竟也有小女儿胡思乱想的一天,含笑向李媛嫒见礼道:“媛嫒郡主尚在守孝之中,今日能来此处作证,慎言感激不尽。”

    李媛嫒轻笑着摇摇手,示意无妨,上前两步道:“曾祖父常说 ‘忠孝节义’,忠君为先,媛嫒既然知情,哪有不报之理?弘文馆别院案发之前,我龙虎军中便接到线报,称有一支突厥人正秘密潜伏在我长安城,意图伺机作乱。而为首的,便是一名唤阿史那·波黎的胡人,汉名史元年。此人系突厥阿史那家族一员,是显庆二年右屯卫将军苏定方率部平定的阿史那贺鲁家族的旁系血亲。其给自名为 ‘元年’,便是反叛我大唐朝廷,建元新突厥王朝之意。当初在突厥军中时,他曾随阿史那贺鲁四处征战,武功在高手如云的突厥狼卫中亦属出类拔萃,故而虽然突厥叛军被剿灭,此人却率领残存一支队伍逃了出去。为了斩草除根,我曾祖父在世时,命龙虎军潜伏于西域的线人四处打探此人的下落,这才得知此人已潜入长安城。昨日薛明府带武侯围剿之时,我命见过史元年的线人从旁确认过那胡人的长相,绝无差池。”

    薛讷附和道:“围捕时,下官命众武侯格外留意那胡人耳根处是否有射虎刀的伤疤,发现确有相应的疤痕,与樊宁所述射虎刀中伤的位置一致。这便可证明史元年就是纵火弘文馆别院、栽赃樊宁,害八名守卫与六名法门寺僧众殒命的真正凶手!”

    薛讷的声音回荡在正堂内,振聋发聩。三位主审官见证据如此确凿,皆不再有异议。袁公瑜起身走到右肃机卢承庆的身侧,小声询问了一句,卢承庆微一颔首,袁公瑜便又回到自己的席位坐下,一拍惊堂木,用洪亮的声音道:“经三司会审,本案事实清晰,证据确凿,真凶为胡人史元年,樊宁因冤入狱实属不该,即刻无罪释放!”

    听了这句话,樊宁怔怔回过神,呆呆看着正前方那几个老头,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薛讷转过身望着她,目光里写着欢愉、心疼、如释重负等诸般情绪,樊宁才大梦方醒,登时红了眼眶。

    这一百余日,几起几落,她终于洗尽了冤屈,不必再过担惊受怕,躲躲藏藏的日子,樊宁的眼泪蓦地蓄上眼眶,不知是哭是笑,整个人可爱又可怜。

    两名武侯上前,为她去了枷锁,樊宁上前两步,想向那些秉公执法的老头们致谢,哪知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人群散开后,一身穿红衣,手执拂尘的御史在一众卫兵的簇拥下信步走入,待到堂中,众人方才看清这御史手中奉着诏书,立即纷纷从座上起身,叩拜于地。

    见众人皆跪,樊宁亦跟着跪了下来,心中犯起了嘀咕:御史这时候奉旨前来,难道是自己的案子已经上达天听了?莫不是天皇天后为了嘉奖薛讷破案有功,要给他封赏?

    御史径自走过众人身侧,直走到叩拜于地的薛讷面前,展开诏书,高声道:“宣:监察御史检校蓝田明府薛讷,私庇嫌犯,伪造手实,于法不容,酌请刑部收监。奉敕依奏。”说罢,将诏书合上,递给了旁边的高敏。

    高敏抬手接过,再拜道:“臣遵旨!”

    “什么?”樊宁与李媛嫒皆惊叫出声,樊宁甚至不顾礼法,焦急站了起来,对那御史道,“我已是无罪之身,为何薛郎还会因为包庇我而受罚?”

    那御史深深看了樊宁一眼,并未追究她咆哮公堂,一挥拂尘转身而去。那些武侯得令,即便心中不愿,也不得不对薛讷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方从樊宁身上解下的枷锁又戴在了他身上,便要将他带入后院收监。

    “且慢”,樊宁不顾薛讷的眼神劝阻,跨步拦住了武侯的去路,“既是与我相干,便把我也一道收监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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