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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希腊文字有些难学,还要分什么阴、阳,又与波斯文大不一样。那波斯文大抵以前是写在泥板上的,样如木楔,以他携带的纸张并不好写。
说起来,与那海马之间的初次交流也颇有趣。初始相交,队伍中有善九数与几何者,在纸上画了个勾三股四之图,又用几何作图解析此物,那人竟看的明白,虽然言语多有不便,但是九数几何竟是相通。
按索卢参的理解,这就更坚定了他对墨家信念的忠诚和理解。
在他看来,从义渠到月氏再到波斯甚至希腊,人种不同,模样奇特,文化不一,可有几样确实亘古不变的。
打仗,还是那么打,符合以天志,以多而击少。
九数,还是那个数,符合以天志,纵横东西数万里,竟然依旧通用。
阶层,还是那个阶层,贵族平民分野,或有国野,或有自耕,亦有奴隶。
机械,还是那个道理,这边的战车也是靠轮子转而前进的。
稼穑,也相差不多,没有稻米,却有麦子,比如堆肥牛耕垄作这样的办法就不会在东方有效而在西方失效。
而神明、鬼神、制度、血缘、礼法、服饰、语言这些却大大不同,既是这样,只怕有些东西并非是永恒的,而唯有天志是可以普适且适用于东西数万里之内的。
索卢参与蓝马等人继续西行前往巴比伦的路上,又听了蓝马讲诉了不少希腊的故事,有些索卢参在《山海经》上看过,比如那个“边长为一的矩三角形斜边,到底是多少”的问题,又比如什么温泉关之战等等。
他越听越觉得奇怪,心想那适的两位夫子,听起来学究天人,若是亲临此地,怎么可能毫无生息?若非亲临,这万里之外的事,又怎么可能知道的如此清楚?
这期间他也和蓝马讨论了一下“天地”之类的观念,发现原来在希腊诸邦,此时竟也有类似于中土的“儒墨之争”这样的理念分歧。
有名为德谟克利特者,认为万物由原子构成。此人曾游历东西,也曾来过此地,更去过西王母之国学习过观星、几何、九数与预测日食。
再深一些的理解,索卢参此时尚且不知,只是知道此人尚在,其才不下于蓝马之夫子苏格拉底,两方对于“天下”、“本源”、“宇宙”、“认知”之类的想法,大为对立,不下于儒墨之间的分歧。
在听到了这些种种哲学上的交流之后,索卢参的头脑在抵达巴比伦之后,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原本他在中土就接受了很多适的学说,从义渠月氏一路走来,又看到了诸多奇怪的“神明”。
至于抵达了波斯之后,此地人多拜火、拜光明。那波斯大王自称“权自阿胡拉玛兹达而授”,可这创世神却根本不知道极东之地有中土,这是不可想象的……有创世之力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世界是一体的而非位面的,那么这创世神真的是神吗?
墨家的想法、儒家的想法、春秋诸贤的想法、祆教的教义、希腊人的想法……种种这一切,在索卢参的脑子里炸开了锅。
如果有神,那么神是否有人格?如果没有,又怎么能定下喜欢厌恶呢?如果没有,人的道德又该以什么为标准?可这一路走来,听过的神、听过的可以创世的神已经不下三五个,那必然是假的。
这样想着,在抵达了巴比伦之后,强壮如骏马的索卢参竟然病倒了,于是众人便留在巴比伦休息了一月。
这一个月,索卢参除了吃饭之外,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内思索,形容憔悴。
然而就在昨日,他终于想通了一切,内部自洽,取这一路见闻的精华,竟把墨家和适抵达之后的一些东西融会贯通。
他出身贵族,自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左传》自然是读过的,于是在这种混乱中,他想到了一番话。
《桓公六年》曾载随大夫季梁的一番话。
民,神之主也……民,是神的主宰,而非神主宰着人。神就算有人格,那也是人的人格。
又说,“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
那若是这样,鬼神、神明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走了这一路,听到的鬼神太多啦,又和中土的完全不同,这样的疑惑,伴随着《左传》中先贤的话和墨家适出现后的一些理念,终于让索卢参开始了自发的思索。